字体:大 中 小
护眼
关灯
上一页
目录
下一页
第十五章 (第5/7页)
望着一名执戟郎中,嘴唇翕动,却听不见他的语声。 不能再等待了!他看出秦舞阳要支持不住了!但是,他也看准了那执戟郎中,不敢有无礼的举动,大可不必慌张。 就在这一宽慰之间,他把握住了自己应该采取的态度和应付的要诀——要诀是不当它一回事,当它是个笑话。 于是,他斜睨着秦舞阳笑着,然后向上顿首,略略提高了声音说道:“小国之臣,兼以年幼,初睹上国威仪,不免战栗惶悚。伏请大王赐以温慰,得免畏怯,俾能完成通诚修好的使命!” 他那觉得好笑的笑容和这一番解释,一殿的人,包括秦王嬴政和阶前执戟郎中在内,却都觉得好笑了。这燕国的正使,看见他的副使在如此的盛典中失仪,居然是毫不在乎的劲儿,岂不可笑? 严刻的嬴政要施以小小的惩罚,不准秦舞阳上殿觐见,“取秦舞阳手中的地图,呈上来!”那是嘶哑的豺声,荆轲从未听见过这样难听的声音。 他有片刻的迷惘,等警觉时,看到执戟郎中已自秦舞阳手中取过了地图匣,双手高捧着,等待有人来接取。对了,他想起来了,秦法:任何警卫的武士,非奉诏不准上殿。这给了自己一个收回地图的好机会。 于是他伏身后退数步,轻巧地一转身子,站起来伛偻向前,一面朝那捧着地图匣的执戟郎中走去,一面窥看秦舞阳。 非常奇怪地,秦舞阳的双腿不发抖了,他的紧张消失了。但是晚了!他没有办法再接近嬴政,流血五步的壮举狠着,已经与他无分,因此,他的一双眼睛几已完全失神,他的眼睛表示着自己知道,他的一切,生命、事业、荣誉,一切的一切都已完了! 这使得荆轲再也不忍心在心中恨他坏了大事,只觉得自己和太子丹都不对,太子丹固然是爱之适足以害之,而自己明知他不能担当大任,迫于太子丹的情面,勉强带了他来,更是缜密筹划的全局中,牵一发动全身的不可原宥的败着! 一想到此,悔之莫及!荆轲顿觉身子发软,锐气全消,感到孤立无援,失去了控制情势的信心。 但是,他究竟是强者,不等自己整个崩溃下来,暗暗咬一咬牙,撑持住了。接过地图,慢慢回身,走向原处。就这几步路的工夫,略略恢复了信心,决定了随机应变,格外审慎的方针。 他把地图匣与首级在玄墀上摆在一起,然后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:“外臣荆轲,燕国所遣,朝谒大王!” “我那故人的近况如何?” 荆轲知道这是指太子丹而言,既称“故人”,尚念旧情,在嬴政来说,已经是罕见的恩宠了,趁这机会,正好交代了过去那一段纠葛。 于是,他紧接着嬴政的话答道:“燕丹当年思亲心切,潜行回国,咎戾甚重,至今不安。今得输诚修好,伏乞大王不咎既往,则燕丹有生之年,皆是感激之时。” 嬴政没有说话,却如枭鸟般砾砾大笑,笑停了才说:“我早就把他看透了,想做个硬骨头的人,却是硬不起来。” 这是何等的轻蔑侮辱!荆轲这才明白太子丹如此切齿痛恨于嬴政,实在也不算过分。莫狂妄!他在心里冷笑:“回头让你知道,太子丹不是硬不起来的人!” “荆轲!”嬴政又说,“秦国的叛贼樊於期,可真的伏诛了?” “燕国岂敢欺骗大王!”说着,荆轲把圆盒打开,须眉虬张的一颗樊於期的首级,呈现在秦国君臣面前,“大王请看,此是樊某正身!” 嬴政不置可否,翻着一双白多黑少、凸出眼眶外面的暴眼,看着两旁,然后喊道:“廷尉!” 九卿班中,应声闪出来一个人,端笏答道:“臣李斯在!” “你看看,可是那个老匹夫的脑袋?” “容臣仔细验明了回奏。” 李斯捧着圆盒,走向殿前亮处,左看右看,看完了把圆盒放回原处,尘扬舞蹈地拜了下去:“敬贺大王,巨奸伏诛,国家之福!” 他的话刚完,只见一阵小小的骚动,左右大小群臣,都在原地跪了下来,响亮地高呼:“万岁!” “看来燕国未曾欺我!”嬴政问道,“燕国何所求?” “燕国别无所求,唯愿托庇于大王德威之下,安居乐业。特献督亢膏腴之地,敬备上国屯兵之用。” “嗯!”嬴政满意地哼了一声,“把地图呈上来!” “遵召!” 捧起地图匣,荆轲茫然无计,心乱如麻。秦舞阳差一点败露行藏的危机,算是已经过去;可是没有秦舞阳做助手,一切的计划都推翻了。这该怎么办呢? 于是,他只好以从容作为拖延的手段,好在殿大,循规蹈矩地一步一步走到秦王面前,很有一段时间可以考虑。 但是,越走越近,秦王嬴政所予他的压力也越大,因而脚步从容,内心焦急,特别是看到嬴政丑陋的形象:一双几乎尽是眼白的暴眼和那尖端钩曲的鹰爪鼻。入眼以后,很难从心头抹掉这个印象,使得他的思维更加不能集中了。 终于走到了嬴政面前,相隔在五步以内,他再度行礼——放下匣子,双膝屈下,以头着地,静止不动。这称为“稽首”,是最尊敬的朝见天子的礼节。 当额头与冰凉的地面相触时,眼前是一片漆黑,这使得荆轲有刹那的清醒,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,应该接替秦舞阳的位置,因为徐夫人匕首藏在图的末端。